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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宋,绍兴十四年,暮秋。朔风萧瑟,残阳如血,抹过山林。
临安城,吴山,吴馆。门前,一对铜狮向天傲立,木叶萧萧,隐天蔽日,一派肃穆景象。
馆内,一派歌舞升平,浮生百态。
司马姬一曲歌罢,缓起身,急展腰,轻旋舞。
身段舒展,舞姿曼妙。衣袖只轻轻一摆,霓裳顿时如孔雀开屏,端的是万种风情。
台下叫嚣声顿如潮涌,一浪接一浪扑来,势掀舞台。
司马姬轻抿薄唇,笑容如丝,绸缎般缓缓滑落。
惊艳声哗然。余波绕梁三日不绝。
那女子眼波流转,又在那一桌,瞥见一男子。
男子俊朗的面上神色专注,两眼似临波秋水,深如幽潭,此刻正怔怔地凝望着她,面如芙蓉,眉如柳。一时,竟忘了饮下端起许久的酒。
女子笑靥如花,一拧身,再舞。风临衣袂,飘飘然如凌空落红,直让人疑为梦中。
那男子不知始于哪天,天天前来,只观司马姬一人的舞。舞终,人走。
只有那一桌,永远是一个人,一壶酒。舞毕,酒也尽,拿捏得恰到好处。
他饮酒的姿式超然尘世众人,干净利落,豪气冲天。她喜欢。
舞亦倾城,人犹痴迷。
她用心的舞。此刻况味,仿佛只为了那男子一人。只要他在就好。
终有曲尽舞止时分。而他,亦终究要走的。他终究是个过客?!心中轻轻一叹。
心中一动。这一次,她不想再放手。
吴馆门外,月华坠地,夜色浓酣,那男子正信步而行,浑然不觉身后有人赶来。她急急唤他:“请等一下。”
第二遍叫声更急地传来。他站定,转身,望见是她,一脸错愕。
“可在唤我?”
女子嫣然一笑,轻轻地招手。
俊朗的脸上神色不定,幸好藉着墙角暗夜,遮去他一脸的疑惑与不解。
进吴馆,转朱阁,绕回廊,便是她的阁楼。
葡萄酒,碧玉杯。
红罗帐,合欢衾。
窗外微呈灰白,雾色甚重。他竟是要走。
“明日可来?”
他不答,只管穿衣。急急,如才忆起今日尚有要事。
知道是留不住的,便不再留,连名字也不问,只是柔柔地看着他,柔得眼里只剩下一汪清澈的水。
她本是聪明的女子。
启门时,他终回过身,眼里满是痛惜和深情。
却什么也没说。只是一颔首。走了。
她启窗去探,他的背影,一闪,便没入晓雾里。
(二)
夜,秋夜,深秋的夜。
有寒意袭来,司马姬紧了紧衣,目光流连。窗外,人声已寂,偶有犬吠声入耳,秋意越发的浓了。
他终是没来。
他不会来了。唉,男人!一阵怅然,无心挑灯,姑且睡去。
是夜。秦府,灯似白昼,人流如织。
自绍兴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九日,秦桧以“莫须有”的罪名将岳飞害死于临安风波亭,近三年来,惶惶不可终日,尤其深夜,更是寝食难安。
他已避过七七四十九次刺杀。夜,于他而言,更是一种煎熬,一种惩罚。
眼见得岳飞屈死风波亭的三周年祭日将至,秦桧整日闭门不出,度日如年。
无遗,岳飞部下校尉,孤儿,无名无姓,人唤无遗。
此刻,他全身一袭黑衣,跃墙,踩着屋脊,迅猛如豹,极速从屋顶洞穿而入。
八名侍卫瞬间涌出。挥剑,寒光一闪,八声闷喝同时呼出,倒地,立毙。
“秦桧!”无遗大喝一声,和身扑了过去。
集心中满腔仇恨,挟雷霆万钧之势。
秦桧大惊,眼中露出一丝惊惧,急闪,随手抓起案上镇纸,掷向来剑。
“叮!”的一声,剑稍一停滞,但剑势仍稳如泰山,直指秦桧眉心。
随剑势一缓之际,秦桧堪堪隐入幔帐后。
无遗挥剑一刺一挑,幔帐徐徐落下。
幔帐后霎时涌出数十侍卫,只眨眼间,已将无遗团团围上。密不透风。
“杀!”
令出,剑飞如狂。厮杀声响彻屋宇,越来越多的侍卫涌来。
剑闪人倒,得一空隙,无遗抬头遍寻,哪里还有秦桧身影?
罢,罢,罢。
大喝一声,剑横切,趁人群倏忽迟疑当口,纵身一探,从屋顶洞口鱼贯而出。
夜深,无月,微风。
无遗才跃上屋脊,忽听得耳边有“嗖嗖”的风声密集而来。
不好,弓箭穿空声!
纵然无遗征战十余载,杀敌无数,此刻才从明光处跃出,视线一时难以适应,但仍辨得风声有异,急舞剑而挡,忽觉腹部一凉,斜刺一箭已深扎体内。
再闪,几个起落,消失于茫茫天地间。
吴馆。
是夜,司马姬辗转难眠,忽听得耳边隐约传来轻轻的叩门声。是梦?是幻?
揉眼,凝神,复听。分明有击门声。惺眼朦胧,起身,启门,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,几欲呕吐。
“是你?!”
“取酒,敷伤。”无遗一个踉跄,跌倒在地。
(三)
天明,晨曦初露,静静卧上吴馆华丽的屋顶,一派流光溢彩。
他昏迷不醒。
她悄悄出门,悄悄去药铺抓药。途中,知道了他的名字:无遗。
刑部缉捕榜上,他的头颅值三千两黄金!
他竟是一个刺客。
回房,他犹昏睡。望着他失血的脸庞,苍白中仍有一股刚毅之气逼人三尺之外。她满心欢喜。
午后,他醒过一次,目中含情,喃喃道:“备一条船,黄昏我便走。”
“你伤势如此之重,怎能随意奔走?此刻满城官兵都在搜捕你!”
她摇头,心中悲恸。
他似乎没听到,复沉沉睡去。
望着他睡着的样子,她若有所思。
黄昏,血色般夕阳已然隐去。
船在河上。冰冷的河面上泊着一艘孤伶伶的红船,像凋谢的玫瑰花,颓废,冷艳。
无遗目光如水,回头,司马姬的脸上笼着淡淡的哀愁,眼里是一望无际的忧伤,万分的不甘。
无遗心中一叹,淡淡道:“起风了,我该走了。”
“带我走吧!”司马姬的眼里涌出倔强,“我们一起走,去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”
无遗心中一动,低头,犹豫。
河面风声大作,呼呼作响,象一颗不能平静的心。
再抬头的时候,眼里有了不屑。“凭什么带你走?不过一介舞女!”
她憔悴的脸色刹那间苍白如蜡。似一根枯木,被手轻轻一点拨,瞬间粉碎。
一双眸子里,分明盈满了浓重的寒雾。
他的心中也是一痛。
但他不能说一句柔情的话。他终究是要走的,不能连累她,他只是个刺客。
既然不便多说,那就绝情而去。
不如,相望于江湖。
罢了!无遗缓缓走向泊在河岸的船。
“啪”一声闷响,身后传来司马姬倒地的声音。她竟是心力交瘁。
无遗转身,一脸的关切,一脸的心痛。他是喜欢她的。
拥她在怀,一阵恍惚。
忽然,他觉得伤口竟又痛了起来。
低头,自己的胸口竟然插着一把白皑皑的刀。刀锋明亮,渗上鲜艳的血液,此刻,艳丽之极。
他看向司马姬,她仍然倚在身边,柔柔的,美丽的脸上挂一丝惨然的笑。
无遗淡淡的笑:“这样也好,我的头颅足以买下两个吴馆有余。”
司马姬步履轻颤。缓起身,急展腰,轻旋舞。
无遗嘴角溢出一抹笑容,静静看着她。他始终钟情于她的舞。
舞终。人静立,如止水。
“我早已看淡生死,只是不该是现在,我还没完成使命。”他想对司马姬说。
但没有。
他的眼里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灰色。无边无际。
无边无际的灰色。
然后,他看到自己慢慢的,慢慢的从血花中走了出来。
最后一眼看到躺在血泊中自己的肉身,他便飘了起来。
耳畔依稀听得司马姫的声音,不知是浅笑,还是啜泣。
(四)
清,顺治二年,初春。
京师顺天府,醉春楼。
三月的京师,人流如织,一派繁华。况人间景色,画桥流水,处处闻香,端的是:南园春半踏青时,风和闻马嘶。青梅如豆柳如眉,日长蝴蝶飞。
蝴蝶翩飞,绕绕行行,去得最多的是醉春楼。醉春楼有绝色的美女小蝶。
如果小蝶对月梳洗打扮,月亮一定羞于露面。
小蝶貌如满月,艳若彩蝶。
弹一曲琵琶,绘一手好画。
小蝶是醉春楼的清倌人,每次待客,只是弹一曲琵琶,客人便满心的欢喜,只为今生终于有幸一睹丽人绝色芳容。
若是能得小蝶亲手绘的一幅画,画中虽三两只蝴蝶绕飞在山水间,也自认为三生有幸,得丽人垂青,足可九天九夜争相奔走炫耀。
小蝶只为一个人弹《十面埋伏》,画满幅的桃树与蝴蝶。
他是纳兰公子。
纳兰公子是有名的名门贵族之后。他有财,可买下京师最繁华的整条街。他有貌,可与潘安试高下。他有才,作诗张口皆是好文采,弹琴绕梁三日而不散。
青楼的女子都喜欢纳兰公子。纳兰公子却独独只对小蝶青睐有加。
初春新月,月上柳梢。房内檀香萦绕,小蝶凝神,调气,款款一曲《十面埋伏》,如行云流水,倾泻而下。
琴声激昂,燃起体内热血,沸腾。
十面埋伏,任你望断天涯,仰天长叹,便是上天入地,竟也觉得无处可逃。
烟雨茫茫,人生促促,只等在此销魂。销魂。
夜深,月儿忽隐忽现,隔墙隐约传来如火如荼的欢喜咒。
“天地为证,日月可鉴!我今生要娶你为妻。” 男人信誓旦旦。
“当真?”女人故作清纯。
“自是当真!我要赎你。”如此恩赐,男人以为女人必会感恩戴德,言辞中不免流露出洋洋自得的腔调。
“只怕你出不起那个价哟。”女人冷不丁劈头盖脸泼下一盆凉水。
男人以为女人非他不嫁,今生的梦里也只等他一人在勾兰院现身,女人却在算计着男人的荷包有多厚,家境是否殷实……
真情有几许?不过是逢场作戏。
小蝶看一眼身边的纳兰公子,轻轻一叹。
只愿长相守。心中一动,竟是有了贪念。
(待续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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