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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1-12-16 12:3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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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夜美发店5
“天上星河转,人间帘幕垂”不觉中我洗好了,裹着湿漉漉的头发,坐回继续等待。
“杨梅老头”在结账,他的新发色犹如一顶不透风的毡帽,就像老电影里走出来的人。
话痨一旦碰到愿意倾听的耳朵,恨不得一吐为快。他说起儿媳二胎的预产期就这两天,等亲朋前来贺喜时 ,将当众奖儿媳一个大红包,在家族集体记忆中添上重彩的一笔。
小胖子好奇红包的厚薄,老头叉开手掌转了二圈:
“五千啊?”
“五千?是五万呀!侬晓得伐,钱花亮处,师得出名处!人活着为啥?”环顾一圈,他莞尔自答:“为子孙后代呀,劳碌到这番年纪,不就为给孩子打基础,再托举他成家立业 嘛。儿孙自有儿孙福,这话是懒惰父母的借口。为人父母,一切选择要以对孩子未来有好处去做,尤其生了儿子的人,你心中要有数,市中心平层一套要早早预备下的呀,噢,好吃光用光赌光身体健康啊,不要搞了好吧,轮到你老了要小孩照顾你时,他心里也不情愿的呀。父母子女关系也是侬待我三分好,我回侬七分情的呀,生前就算侬再风光,到死的那天仅仅也只是得到自己孩子的泪水呀。除此之外,世上没一个人会真心记得你,祭奠你,儿媳说不定还要骂侬一句老瘪三的。”
大家听得不禁笑出声来,就连老板也在含笑微微点着头。
“伞兵”翩翩然坐进小胖子跟前的理发椅,“好莱坞明星”在看着镜中观察有了变化的自己:凌厉的几何线条的短发,使鹅蛋脸凭添出三分帅气,她眉目渐渐舒展开了。
“巧克力蛋卷”早我一步洗好,站在老板身边等候,边打量“好莱坞明星”边饶有兴趣听“杨梅老头”的肺腑之言。
“虽说做人空,有天伦之乐不算空的呀,假如一天你人没了,逢年过节没后人给你烧元宝蜡烛,没人对着你照片整三荤三素,给你磕头那叫空。所以,我就讲嘞,大姐这个病,算上天的怜悯伊,不然,要想不通的呀,还不得成天眼泪水淘饭吃”他两手左右一摊,嘴角朝耳根扯,脸颊肌肉牵出奇怪的轨迹,大小刮弧乱窜,话锋也转了。
“几年前 大姐他们悄咪咪回来了,就住在老头子父母留下的老房子里,对外说儿子是在上海做生意,可连春节都不回家说不过去的。大姐已经犯病了,老是糊涂,一糊涂就说儿子明天要回家了,要回家了, 刚才她也这么在说,对不啦,你们全都听到的是吧。老头一个人忙进忙出,不叫人搭把手,如果不是他要动白内障手术,拜托我大姨子照顾老伴几天,没人知道他们家又出了这么大的一件事。他们唯一的儿子,在老头破产那年正在办出国留学,这下子没钱了,这边高中也退了学,跟着父母一起连夜去了外地。劈长劈大的小伙子,相貌又奶油,在酒吧里做歌手,很受小姑娘欢迎。后来,与一个女孩互相看对眼了,感情很好的,但被女方家长得知后 ,硬生生的棒打鸳鸯。可怜男孩子到底才二十出头重感情的年龄,想不通的呀,借酒浇愁骑摩托车回家,不知怎么就钻进卡车底。摩托车都压成了平板,那人还成什么?真是罪过,不知道老俩口得知这个恶讯时是怎么挺过来,为人父母谁也不敢想这种事。话又讲回来了,当年要是老头不烂赌,企业早就做的蛮蛮大,儿子也早接班,他本来去国外读的就是企业管理,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啊。实在是很可惜,当年可是给汽车厂做配套,那家企业现在是新能源汽车龙头,股价要几百块。花无百日红,就算老头子原来是刚猛的狮子,也有舔伤口的一天......这件事后,大姐脑子就糊涂了,甚至不知道肚子饿。不过也怪,儿子没的事也抹去了,涂改液一样盖掉啦,医学称这叫身体自动保护机制,人实在太痛苦,大脑索性屏蔽了,怪不啦,她就真一直还以为儿子依然在酒吧唱歌,就像昨天才一起吃过夜饭那样。”
老头话音一落,在座闻言的人皆叹惋,怏怏的想说点轻松话,脸上挂着真心,只是无人接腔。
“杨梅老头”磨蹭一会,接起一个微信视频,对着手机脸上大小刮号乱飞,视频那头是个四五岁的小孩,奶声奶气在说“爷爷,你在哪里呀?咦,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变得年纪小了一点呀?”老头一个尽的“好好好,爷爷变成和你一样小了好不好呢?你要早点睡,明早要上幼儿园”他软糯的回答着,眼睛还时不时瞟大家。
“你看,大孙子知道关心起爷爷了,来问我怎么还不回家”老头说话热情不减,在镜前磨蹭的整理头发,依然没人接话茬,他有些失落,胡乱的冲小胖子挥挥手走了,店里静下一个纬度。
冷风趁开门之机,又窜了进来,街上七零八落的霓虹光芒,在店里画了几道彩色弧线,一瞬间人人成了戏台上的花脸。
“这老头说起来就长篇大论,停也停不住”小胖子讪笑着对镜子里的“伞兵”说,边给他系上一件灰扑扑的理发围裙,儒雅的“伞兵”显出“灰头土脸”的样子来。
“人老话多,树老根多,正常的”伞兵有点不太高兴,围裙大概系紧了些,他的脖子伸了再伸,还是觉得不妥,让小胖子往围裙和脖子间垫了一张纸巾,方才自在。
一旁的“好莱坞明星”也好了,起身去穿外套。
手机付款时不小心碰错键,一个男中音无预兆的出现:“宝贝在哪里?我们马上要登机了,有事等我回来再谈...”更远处有一个女声渐渐响起“老公,你还在干嘛,登机了...”好莱坞明星一激灵,愣了一秒,脸顿时红的如快枯死过去的花,顾不得与老板说再见,袖子半穿拔腿走出门外。
门外的她脊背纤薄,看起来尤其瘦,腰身束在半身裙中,如暗色花瓶里斜插的一枝三角梅,玻璃门映出她略显混浊的身影,披着大衣,迎着寒风,落叶般,汇入夜色。
老板欲言又止,去准备给“巧克力蛋卷头”修饰发型,小胖子毫不关心,殷勤的问伞兵:今天你是照旧的还是要换个发型?
我打了一个哆嗦,有点冷,身边的那个女人转脸对上我的视线,那是一个似曾相识的面容。
她看起来还很年轻,只是面色苍白。
“巧克力蛋卷头”湿漉漉的像一根根热气腾腾的泡面的头发,老板开始往上抹一种叫“弹力素”,使得卷度可以自然持久,烘干就会很漂亮。
中工过来帮忙,小女友有眼力劲递上一杯柠檬水,一般热忱得问:
“阿姨,你家小孩有多大了?”
“她呀,可能比你大点,在上海读硕”
“哎,会读书真好,不像我,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”小女友羡慕的神情。
“哎,那怎么说呢,不会读书,早点学一门技术也是好的,读书读的再多也是为了将来就业做准备”
小女友很会聊天,七拐八弯的把话题牵回了之前,“巧克力蛋卷头”的往事:
“慢慢的,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我就成了一个俗世公认的“好命”女人。等孩子上幼儿园时,老公的领导去省会的一家国企做一把手,要带老公一起过去,离家远了些,周末可以回。我虽不太乐意,可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。老公说服了我,要花钱的地方还有很多,房子车子,按照我们当时的收入,这些都很难实现,何况在省城今后女儿受教育会更好。
我不想以后他怨我拖后腿,也想有房有车,就支持了他。
事实证明,这个决定是对的。他去了省城之后很快做成几个大项目,拿回家里的钱越来越多,各种奖项纷至沓来,他越来越有名,越来越忙,找他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多,我开始被亲朋好友赞慧眼识人,找了个“潜力股”。原来世俗意义上女人的“好命”,是婚姻给的 。
我的日子过的很舒服,老公的工资上交,我自己的工资重来不用取,没过几年,我们买了省城中心大平层,我开上了三十几万的车,还换了一份轻松的工作,女儿也读了省重高。日子过得顺风顺水,唯一有些不足的是,老公不再像从前那样让我融入他的圈子,也不再让我帮他购置衣服,他名牌加身,一条皮带五位数,手表六位数,整个人气质形象都比以前更儒雅精神,是事业的成功滋养了他。
可是,慢慢的他不再和从前那样,不再与我说工作中碰到的人与事,有时我刻意打听,他三言二语对付。我很失落,怀疑他是不是爱上别的女人,可是观察了一段时间,并无所获。
除了出差,他从不在外过夜,身上也没有可疑的香水味、口红印、长头发,对我与娘家亲戚要求的事一如既往有求必应。
我越来越心情低落,宽敞的大平层、好用的轿跑,亲朋好友的羡慕等等这些身外之物已经不能让我心安了,第一次,我觉得自己“命”没那么好,
躺在床上,明明我们近在咫尺,却像隔着天涯,他提出分房睡,理由是我打呼噜他睡不好。我竭力反对,分房睡那我结婚干嘛?我可以每天等他睡着再睡的。我心里是多么的恐惧,生怕这一分居后就是永久。他也没坚持,毕竟理由牵强,可我真切地意识到了“同床异梦”的含义。
他再也不与我相拥,不再从背后环抱我,不再把呼吸拐着弯的吹进我的后脖子。我装作不经意把腿靠上去,他假装翻身离的更开。我不停流泪,他背过身呼吸均匀,像是睡熟了,我知道,这只是为了拒绝与我交流。
有一天早晨他醒了,我装做睡熟,只听见他转过脸来,对着我片刻,什么也没说,最后叹了一口气,默默的拿着衣服离开,那一刻我知道婚姻对他来说是枷锁。
我就这样怀揣着疑心,怀揣忐忑,直到有一天在他衣服兜里翻出一张价格不菲的女装表发票。我记下型号,去专柜找来看,导购翻开产品图册指给我看:琥铂色的玫瑰金表链衬托着镶着蓝宝石表面,像深秋的夜空,神秘又斑斓,也是限量版,这个城市只到了一块,必须提前三个月预订。导购殷勤的推荐别的款给我,可我假装只喜欢这款,她不无遗憾的说之前到的那只,前几天被一位先生买走做为爱人的生日礼物,而我己经几年没过生日了。
我又嫉妒又难过,还有一点自虐的兴奋,他身边谁戴了这块表,那就是他外面的女人,我有了线索,假想敌逐渐清晰了,我像一个时刻准备着的女战士。
可我开始失眠,开始脱发,不断的猜测那女人的样子,是新分到单位的女大学生?是年轻中层女干部?还是左右逢源的交际花?他们又到哪一步了……
我悲哀地发现,他现在正是有魅力的时候,四十几岁,事业有成,有点钱,有人脉,说话温和有逻辑。而我,因为这些年的舒适,除了人看起来比同龄人年轻一些,别的一无长处。我们不再是刚结婚的时候,我落后他太多了,我悲从中来。
我非常痛苦,趁他酒醉看他的手机,可设了密码,我把我们之间值得纪念的日子全试过了,都不是。
到了他下班的时间,我戴着帽子墨镜在附近徘徊,看见他出大门,上了路边一辆车走了。理智告诉我,他出去有很多理由,开会、拜访客户……但感情上,我只往一个地方想,他与那女人约会去了?他们开房了吗?他爱她吗?
在又一次回去的出租车上,我眼泪止不住地流,我可怜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,半道一个火车闸道拦住了我们,一列火车正在“叮叮当当”的通过,人与车都在等待。我心情烦躁想下车去透气,司机居然以为我要去自杀,死活不肯开门,还宽慰我,要想的开,可见,当时我是何等失魂落魄。
我们还是分房睡了。
我天天陷在怀疑、嫉妒、自我攻击中痛不欲生,我身体也出现了各种症状,体重下降,食欲不振,反流性食道炎,喉咙口堵了一只木塞般透不出气来,我常常头痛,易怒,为一点小事就会勃然大怒。我自己也觉察出不对了,去看心理医生,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。
他照样每天早出晚归,但我再也等不来他吃饭,除了必要的交流,和公共场合带有表演性质的相敬如宾,我们连视线都不会对上。还不如陌生人,或许还有好奇和善意,而我对他恨意越来越深。
有一天,我和同事去吃涮羊肉,隔壁一桌是三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,酒过三巡后,开始谈论起一位朋友的好运,原因却是他不久前刚死了老婆,他们说的兴高采烈,羡慕之意比汤锅里的水还要沸腾,仿佛那朋友中的是彩票头奖。
枕边人的心是如此险恶?我借口有事提前离开了火锅店,实在怕自己会冲过去,把酒狠狠的泼在他们脸上,质问他们还有没有良心?是衣冠禽兽不是?然后在同事一脸愕然与疑问下,歇斯底里的大哭一场,要知道,在他们眼里我是有福气的女人,我丢不起这个脸。
我相信我老公一定也会羡慕,他如今的位置使他不能轻易离婚,小说中调侃的中年男人三大喜事,“升官发财死老婆”,前两条他已经实现了。
年底集团开“团拜会”,作为少数几个高层家属我受邀在席。这样的场合我一直不太适应,他们说的许多事我都不太知道,脸上挂着笑容接受他下属的敬酒,我做不到在场那些女姓职业精英的从容熟稔,我想他也是没办法才带我出席,如果有选择,一定不会是我。
酒席中有一位气质很好的女性,过来我们桌敬酒,在座的几位高管称呼其某某高工,并祝贺她刚取得的一项卓越的成绩,言语里颇有几分尊重。
女人也谈不上多漂亮,也不年轻了,但有书卷气,也很有精神,声音也好听,一粒一粒的,如妙手拨弄琵琶弦。所到之处微风拂面,是的,轻柔,却掷地有声。她的眼睛在我脸颊停留片刻后落于我身后,微微点头,熟稔又真诚,我回过头看到老公看着她的样子,就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,温柔又深情,欣赏之意竟然藏都藏不住,可那是我年轻时也不曾得到过的。
女人也与我碰杯,落落大方,并没有尴尬或者挑衅的表情,杯子比我略低的碰了下杯,露出手腕上就是那只限量版的琥珀色表链镶嵌蓝宝石手表,把她的衬托的动人心魄,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少见的骨子里有沉金冷玉的女人。
真相虽然来的太突然,可也在心里预演无数次,如果是年轻貌美的小姑娘,我可以找老了比不过年轻的理由,或者唾骂男人好色,鄙视小三贪慕虚荣,但对优雅知性的女高工,我落败的毫无招架之力!
在清闲优越的“总经理夫人”名头下的生活,我完全停止了成长,真要撕破脸离婚,我接下来怎么过?该如何面对亲朋好友,单位同事,真要干了这杯苦酒?不如一起完蛋算了吧。
明明我才是他的妻子,但面对“郎有情妾有意”的画面,我才是那个“小三”好吧。我嫉妒极了,指甲把手心都掐红了,但最终还是喝完杯中酒,旁若无人的去了洗手间,在推门进去的刹那我踉踉跄跄,瘫软在马桶,用冲水来掩盖我的呜咽,直到老公记起打我电话问我在哪里。
那段时间我头发大把掉,食不知味,我常常握着方向盘,开着开着就满脸泪水。我想杀了他们然后自杀,在百度里搜索有没有一种毒药可以死的既快又没痛苦,还在深夜的顶楼两小时,在跳与不跳的边缘徘徊,我根本没精力去想父母和孩子他们以后怎么办,我只想求一个痛快!
后来我又无比希望他得了绝症,这样我就可以须心照料,让他知道世上始终只有我才最爱他。他哪都去不了,也没法去,女高工再看到他的可怜样转身投入别人怀抱,而唯有我,不离不弃,端屎擦尿,只求他奄奄一息时对我惭悔,说:世上只有你最好!我深深体会到“爱而不得”的苦。
这样的行尸走肉持续了好几个月,直到有一天,爸爸得了大病。
我惊慌失措的打电话给老公,这之前我们几乎近一个月零交流,可出了大事第一个能想到的还只能是他。老公简单问了情况,马上联系好医院医生,院长亲自来病房关照,他们一起商量医治方案。那段时间我天天在医院照顾爸爸,无力去想他与那个女人的事。
爸爸手术很成功,康复也不错,老公还会经常跟医生沟通病情、商量用药,医疗费都是他结的,我一点没过问。爸爸妈妈逢人就说打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女婿,嘱咐我要好好珍惜。
我不置可否,老公一定是出自于愧疚,或者是习惯了付出,可我更恨他,女人就是这么奇怪,你做的再多,可是不爱我就是没用,平时在外面跟心爱的女人逍遥快活,做这些就能弥补我的痛苦了吗?”
我们终于成了一对互为阴影的夫妻。”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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